把夢關上。

第二十二回

　　有多久，沒有想起過去的事了？

　　看著眼前已經無人的空沙發，博伊斯‧D‧蘭德爾悠悠一嘆。

　　年輕真是好啊，行事作風就是可以這樣洋洋灑灑，想當年自己剛考上黑紅雙袍的時候，也是密西亞家族的一個驕傲。雖然如今他們還是待他如初，但對於放棄袍級這件事，他還是有些愧對於他

們……

　　明明就不應該是由他來插手的事，偏偏自己……卻愛上了那個人。

　　西元一一九四年，春天。

　　博伊斯‧安格洛斯，出生於君士坦汀堡皇室，當代拜占庭皇帝伊薩克二世之孫，母親為北方貴族艾麗卡‧蘭德爾，父親則為伊薩克二世之子，阿歷克塞四世‧安格洛斯。

　　兩歲那年，爺爺伊薩克二世被其弟弟伊薩克三世篡位，父親緊急將母親與自己安排至皇城外的一處別院暫住，因此自博伊斯有記憶以來，自己就始終都是住在別院裡，鮮少出入皇城。

　　博伊斯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有一位溫柔善良的母親及一位在軍事上表現出色的父親，除了學習的時候比較痛苦之外，博伊斯每天都像個野孩子一樣在院子跟市集裡亂

跑，這樣的快樂一直維持到九歲。

　　九歲那年，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爆發，爺爺伊薩克二世再次被拱上位，但因為年事已高，實際掌權則全權交由自己的父親打理。

　　那時的博伊斯不得不被迫搬回皇城，重新開始學習所謂的貴族禮儀與交際，這無疑讓年紀尚小的他倍受壓力，偏偏礙於這又是敬愛的父親對自己的期望，博伊斯逃避不了，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

學下去。

　　所幸這樣難熬的日子維持得並不長久。

　　十歲那年，他的世界徹底地崩塌了。他不再屬於安格洛斯王朝，也不再擁有一位善良的母親。所有自己曾擁有過的一切，全部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成為了人類文明發展裡的一小段不著墨的歷

史軌跡。

　　那一年，真的是個令人難忘的一年。

　　不僅扭轉了他的天真與爛漫，也扭轉了他的一輩子……

　　博伊斯永遠都不會忘記，十歲生日那天，總是體弱多病不太愛曬太陽的母親牽著父親與他的手，一起陪他去逛了好久沒去的市集。

　　雖然因為戰爭而造成糧食短缺的關係，市集跟從前比起來顯得稍微冷清，但是他還是很開心、很開心。

　　母親買了一些甜品要給他當下午的零嘴，父親雖然不太愛吃甜倒也沒有特別反對。抱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及禮物，博伊斯滿心歡喜，一對小虎牙在笑容中微露出頭，父親還因此捏著他的臉要他不

要太得意，不過他還是很想笑就是了。

　　大約是生日過後的隔週，熟睡的博伊斯忽然在深夜裡驚醒，剛清醒的他覺得身體很冷、口很渴，但是一連喝了好幾杯熱水都無法緩解，以為自己生病的博伊斯披上外套，想都不想地就去找母

親。

　　躡手躡腳地來到母親房門前，博伊斯意外發現母親的房間是亮著的，他輕輕地推開門，接著，他便被眼前所見到的景象嚇傻，呆呆地站在原地雙腿發軟。

　　一名全身光裸的女人昏迷在母親的床上，母親的頭埋在女人側頸，不知道在吸著什麼……

　　「……博伊斯？」

　　瞪大著眼，博伊斯看著從女人側頸抬起頭的母親與自己四目相接。面色總是蒼白的母親此刻嘴邊滿滿的都是鮮血，尤其是喚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一對染著血的長尖牙清晰可見，有那麼瞬間博

伊斯差點尖叫出聲。

　　但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身體也完全動彈不得，只能僵硬地看著母親赤著腳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真是的，怎麼會挑這種時候呢……」

　　母親輕嘖了一聲，用舌頭舔著尖牙及唇邊的血液，單手將垂下的長髮隨手往後撥，一把將博伊斯拉入房間。

　　喀嚓！房門被母親上了鎖，望著眼前宛如怪物般的母親，博伊斯害怕極了。

　　「怎麼了？這麼晚了還不睡？嗯？」

　　母親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發抖的肩膀，用著與平常一樣溫和的聲音跟語調對他說。

　　「不……不要……」過來……

　　「呵呵……看樣子我嚇壞你了呢……不要怕，博伊斯……你是我的兒子，將來對鮮血也必然會有渴望……」

　　冰冷的手扣上博伊斯的下巴，艾麗卡用力一捏，滿意地看著自己兒子嘴裡的那對小虎牙……

　　「……博伊斯，你的牙是不是變長了？」

　　瞇了瞇眼，艾麗卡回想著幾天前自己兒子的笑顏，那時的牙長應該只有現在的一半……

　　「我……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母親在說什麼，博伊斯難受地緊緊皺著眉，他的褲子早已經在被拉進來的那瞬間尿溼了。

　　「過來。」

　　被母親一把拉扯到梳妝鏡前，博伊斯被迫看向鏡子裡的自己，那個人……是誰？

　　原本可愛的小虎牙不見了，取而待之的是如同母親那般嚇死人的長牙，為什麼會這樣……！

　　「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人類的血液會有多強悍，原來不過如此，人類的基因果然還是比不上血族優秀啊！」

　　彷彿得到了什麼結論，母親忽然狂笑了起來，這是博伊斯第一次看見相處了十年的母親瘋狂的樣子，那模樣簡直就像故事書裡作壞事得逞之後的魔女，而且母親也確實得到了勝利。

　　那一夜，博伊斯知道原來自己只是個實驗品。母親十年來的溫柔婉約是裝的，她的眼睛擁有欺騙世人的能力，於是她催眠了自己及身邊的所有人，只因為她想知道，血族與人類生出來的孩子會

是什麼樣子……

　　……母親……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個無血無淚的冰冷生物，遠離自己所屬的領地，跑到別人的領地遊玩時，恰巧遇見了同樣身為貴族的父親，才因此玩了一場遊戲。

　　母親曾對他說，若不是他在長牙階段就擁有了那對小虎牙，以他這麼像人類的外型，恐怕早就已經被她給殺掉丟了。

　　不過所幸，他還是有幾分遺傳到血族的地方。至少在母親拿著鮮血往他嘴裡灌的時候，心裡覺得噁心想吐的同時，嘴裡卻又覺得好像不再這麼渴了。

　　打從生理需求凌駕了心靈層面的那一刻起，博伊斯終於明白了，母親的瘋狂究竟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