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空港(5)

　　他們很快就敲定了時間，兩人直接約在公寓大樓前見面。

　　見面那天晚上宋翊穿著輕便，儼然一副剛從學校下課的大學生打扮，背著個後背包從街角轉出，快步朝他走來。

　　沒有太多客套，他們一塊上樓來到空無一物的屋子，宋翊在房子裡走了兩圈，隨後從包包裡拿出素描本，站在客廳將房子的格局大致畫了下來。

　　2B鉛筆在宋翊手上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在白色的素描紙上勾勒出他們所在的空間，看得出對方繪圖的基本功練得挺扎實，線直手穩幾乎挑不出毛病。

　　「閻先生對房子的裝潢有什麼想法嗎？比方說喜歡的色系或是想要的感覺。另外屋子的格局需不需要做修正？維持原狀或是哪些部分有其它用處？」

　　宋翊邊低頭畫著邊問道，本來裝潢房子就是要依客戶的喜好需求來設計，他自然必須知道閻思殷想要些什麼。

　　「我想簡單舒適一些，米色咖啡色系都不錯。客廳放一套六人沙發，客廳邊這間房間做書房，客房我還在猶豫需不需要留，另外還想在餐廳弄個紅酒櫃，不過空間可能不太夠。」

　　閻思殷領著宋翊又繞了一次房子，將目前自己心裡想的都比劃了一番。

　　宋翊聽得很仔細，對方的需求他記在腦裡的同時也標註在手上的素描本上，最後他建議閻思殷可以打掉客房加大廚房跟主臥房的空間，主臥室本就有的簡易廁所改為浴室，也可以另外做間更衣室或是成面的衣櫃。

　　此次見面聊的只是個大概，之後待宋翊丈量了房子的尺寸做出平面規劃，他們才要開始正式進行討論。

　　隨後閻思殷給了宋翊房子的備份鑰匙，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所有的溝通都是那麼的流暢自然，宋翊無須花時間解釋流程，閻思殷甚至直接點名了想用的壁紙與地板想鋪的磚，大幅減少宋翊回頭挑選建議用料的時間。

　　接著他們在宋翊委託外包工程的設計工作室見面，對方遵守了他的保密條約，閻思殷到的時候該工作室的員工都已經下班，甚至連負責人都沒有出來見他，宋翊領著他進會議室，會議室裡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材料樣品。

　　一張圖一張圖地討論空間要用的風格與材料，過程中宋翊為先前閻思殷猶豫不決的部分提供了多種備案，這讓他大感意外，同時也很滿意地在幾張設計圖中挑出最喜歡的定案。

　　「那，我們就確定打掉客房囉？這樣的話……」

　　或許是這兩次見面聊的都是公事，宋翊的表現也始終保持的很商業，閻思殷望著對方低頭寫備註的模樣，有些不敢相信他們的合作竟能如此順利。

　　這段時間他全然忘記了對方的年齡，當然也忘記了其性向，倒不是對同性戀有偏見，單純只是他個人不太喜歡接觸私生活過於複雜的人，這點針對男人女人都一樣，至於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他在自由的國度見識過太多人在追求自我的過程中步入歧途而不自知吧。

　　「閻先生下次什麼時候有空？我把細部設計弄完，討論合約跟工程的部分。」整理好桌面上的設計圖，宋翊將其收進後背包中，轉頭向閻思殷問道。

　　「不急，等你處理完再約就可以了。」

　　今天討論的東西、挑選的材料宋翊回去後都還要修改立面設計圖及確認大概的用量再對他進行報價，這些都不是一兩天就能處理得完的。

　　「我會儘快處理好的。」

　　聞言，宋翊點了點頭，隨後陪同他步出工作室，直到目送閻思殷開車離去才轉身回到工作室。

　　所有的一切都比閻思殷所想的更有效率，他跟宋翊在確認過設計圖及裝潢排程後立即簽約付清頭款，工程也如火如荼地開始進行。

　　一個月後的週六上午，閻思殷在自然醒後隨意吃了點東西便出門前往自己的小公寓，按排程今日沒有安排施工，公寓裡不會有人。

　　雖然宋翊依約定按時匯報工程進度，但身為雇主他還是打算偶爾到場做個確認，萬一有什麼問題也好即時補救。

　　邁步踏進鋪滿木板的公寓，各式各樣的器具散落各處，閻思殷從客廳走向主臥，卻意外發見房間裡的燈亮著，一道熟悉的纖瘦身影蹲在更衣室地板上，手裡拿著鐵尺正在量衣櫃寬。

　　聽見腳步聲，宋翊回頭就見閻思殷一身便衣站在自己身後，嚇了一跳還未能反應過來就聽對方先開口道：

　　「宋先生怎麼來了？出了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只是週末比較有空過來檢查而已。閻先生是來確認進度的？」

　　回過神來的宋翊站起身收起鐵尺，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有點尷尬地回話，他可沒有想到自己會撞上金主抽檢！

　　「嗯，難得有空，就想過來看看。」

　　偶遇宋翊固然意外，但讓閻思殷更意外的是對方對自己案子的上心程度，點了點頭他對宋翊的好感頓升，便順著話頭接道，氣氛緩和不少。

　　「正巧，書房的書櫃在昨天釘好了，不如我帶您去確認一下？」既然不能逃避那也就只能享受了，宋翊心裡有些無奈，他想做的事都還沒做完呢！

　　想歸想，他仍是領著對方逛起了房子，把一些在電話中已告知過的調整重述了一次，雇主在現場說明起來自是容易許多。

　　從頭到尾他都很仔細地觀察閻思殷的表情，深怕金主皺一皺眉頭，什麼地方就必須拆掉重新再改。

　　「快中午了，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確認完公寓裝潢的狀況，閻思殷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錶，心裡總覺得該請宋翊吃頓飯，畢竟人家為了自己的案子連假日都犧牲掉了，還因為他的到來耽誤了不少時間，怎麼樣他都該有點表示。

　　而宋翊見閻思殷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正大鬆一口氣，不想氣都還沒調勻就聽對方說要請自己吃飯，愣神間竟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走吧。」

　　另一頭心意已決的金主卻是不等他回答，轉身就往門口步去，待他鎖好大門時閻思殷已經站在電梯裡等他，宋翊謝絕的話憋在喉嚨猶豫著會不會得罪雇主，電梯就已經直接將他帶到地下停車場，心裡一番權衡後宋翊還是上了車。

　　一路無話，坐在副駕駛座的他看著難得不做襯衫西裝褲打扮的男人，此刻的對方看起來比平日裡年輕許多，只是冷峻的臉上依舊是那般一絲不苟，彷彿除了客套性的微笑外根本不願透露更多情緒。

　　執意請吃飯的閻思殷未再尋問他想吃什麼，車徑直開進知名飯店停車場，在高價位的Buffet面前，宋翊不論想吃什麼都不是難事。

　　「這裡的生魚片跟現煎牛排表現都不錯，你可以試試看。」

　　兩人落座在窗前的四人座，閻思殷拿起餐桌旁額外單點的菜單邊看邊對他說道，宋翊點頭明白對方是打算讓他先去取餐，而既然人都已經到了這也沒什麼好推辭的了，想著便逕自往生食區的方向走。

　　起初客套話說慣了的他們實在沒什麼話題好聊，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點專業類的話題，接著便慢慢轉向業界未來的方向與前景。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乾冷乏味的話題忽然轉向風水學及業內流傳的一些不明來歷的忌諱跟都市傳說。

　　宋翊說了點學長姊們口耳相傳的凶宅翻修，閻思殷則禮尚往來分享幾個建案在蓋時發生的詭事，向來膽大的宋翊津津有味地聽著，像個認真聽講的學生時不時在疑點上發問，兩人邊吃邊聊一頓飯下來意外的花了不少時間。

　　飯後宋翊說還有些事沒處理，閻思殷便開車把人送回公寓大樓前，直到宋翊的身影消失在中央大廳才駕著黑色賓士離開。

　　之後他們說話逐漸不像過去那般拘束，偶爾還會在固定回報進度的電話中小聊幾分鐘，很快閻思殷就感覺對方那在夜店裡展現出來過的我行我素正一點一滴地破開偽裝的殼。

　　當時的他以為這就是宋翊最真實的性情，而顯然自己從來就不曾真正看透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