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第十回

　　「我就從…工藤浩找上我開始說起好了。」

　　半年前，以為工藤浩對催眠很有興趣的T大魔術社社長介紹了牧野澄一給他認識，當時正是牧野澄一事業起步，拓展店面及接洽雜誌最為頻繁的時候。

　　打著T大理學系畢業的牧野澄一一度藉由報章雜誌打紅了知名度，讓一般世人也能粗淺地認識所謂的催眠療程，包含從心理醫生那裡得不到解決解離性人格疾患辦法的工藤浩。

　　「工藤浩並不知道自己是第二人格，他只是漸漸發現自己在家裡待的時間越來越短暫，常常回到家沒多久醒來時人就已經在床上，時間快速也轉移變成了隔天早上。」

　　而這樣情況已遠遠不能跟初期僅是東西移位的狀況來比擬，所以這讓工藤浩的精神越來越緊繃，也越來越想盡快找到醫治的方法。

　　「可是多重人格並不是一種靠藥物就能治療的疾病，工藤浩至少還是懂的，於是他開始在自己清醒的時間做研究，直到他遇到我。」

　　「所以這也是他長時間待在魔術社辦，下課不回家的原因。」點點頭，阿誠總算懂了。

　　「對，就是這樣。我為工藤浩做第一次催眠的時候，就發現他不是主人格了，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工藤浩對身體的控制明顯失去主權優勢。」

　　「是不是因為他的主人格甦醒了？在沉睡了二十幾年之後？」

　　根據香娜的說法，工藤浩發生過一件家人絕口不提的恐怖事件。

　　當時才六歲的工藤浩曾遭遇過一起娃娃車搶劫，放學期間車上十七名學生，連同女老師及司機被兩名逃亡中的殺人犯挾持，並且在嫌犯與警方對峙的過程中，工藤浩親眼看著平時對自己照顧有佳的女老師被嫌犯開槍打死。

　　其中幾名因為害怕而大聲哭鬧的同學不但遭受到痛毆，甚至還有人在行車途中被丟出窗外。

　　這起駭人聽聞、震驚社會的挾持案共計死去兩名學童及一名老師，當時工藤浩在嫌犯無差別的粗暴拉扯中，一頭撞上車窗玻璃立刻就痛暈了過去。

　　待他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從一個愛笑又活潑的孩子變成了現在這樣安靜、沉著，喪失了快樂的孩子。

　　所有人都當工藤浩驚嚇過度，一時半刻無法接受。

　　外傷痊癒之後的工藤浩，出院後立刻就轉到別間幼稚園就學，他的父母花了更多時間陪伴他、呵護他，只求他能夠平安長大。

　　「其實，工藤浩的主人格在那個時候就逃了，因為恐懼而產生出來的第二人格極其冷靜、聰明，甚至可以用偏執來形容。所以他對自己要求嚴苛、不苟言笑又有潔癖。」

　　攤了攤手，牧野澄一顯然被工藤浩的潔癖為難過。

　　「要在這樣緊繃的狀態下長期維持生活是一件非常疲憊的事，倍感壓力的人生讓工藤浩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累，而就在這個時候主人格開始企圖接管他的身體。」

　　並不是因為甦醒，是主人格的意識從開始到現在都不曾沉睡過，他一直靜靜地看著第二人格為自己活了二十幾年，直到感覺第二人格累了，才試著想讓他休息。

　　但是主人格的出現反而造成了第二人格的混亂，工藤浩一心想知道主人格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麼，他覺得主人格是小偷、是懦夫，想偷走他辛苦了二十多年的成果。

　　緊接著第三人格就被創造出來了。

　　在第二人格無意識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第三人格，唯一的責任就是當主人格與第二人格爭論不休的時候，接管身體。

　　「這一個月裡，第二人格好像終於掌握了能在淺意識裡跟其他人格溝通的方法，而在剛剛似乎又跟主人格大吵了一架，現在負氣跑去睡覺了，目前身體是由第三人格在接管。啊，對了！老三是個好孩子喔！愛笑又活潑，簡直就像是六歲時的工藤浩。」

　　提起第三人格的牧野澄一臉上露出一抹開心愉悅的微笑，彷彿他的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讓我們見他，不論如何找到人才是我們的目的。」

　　不像阿誠和香娜聽故事聽到入迷，安藤崇致使至終焦點都沒有被轉移，一開口就是重點。

　　「呵呵，真不愧是「永遠的池袋國王」啊，我終於明白真治為什麼在你年紀還這麼小的時候就那麼中意你，你身上有著他沒有的東西。」

　　面對冷著一張臉的安藤崇，牧野澄一毫無懼意，依舊是那般從容不迫、笑裡藏刀的模樣。

　　「別想用真治哥壓我，不論外界怎麼說他不如我，我永遠自認比不上他。」

　　手指交叉放在交疊的膝蓋上，安藤崇說得理直氣壯，眼裡透出寒光。

　　「……我認識真治的時候，他好像也在你這個年紀。年輕、氣盛、目光深遠，帶領著小鬼們追逐著青春的道路，卻比誰…都還要來的溫柔善良。」

　　慢慢地站起身，微笑在牧野澄一的眼尾拉出一條細長的魚尾紋，繞過沙發後他輕聲地對崇道：

　　「你沒有他溫柔善良，卻比他更加聰明勇敢。走吧，不要讓老三久等了。」

　　　　　＊　　

　　抱著哥哥放聲哭泣的香娜，背影是那麼的嬌小。看著她埋首在工藤浩頸肩的可憐模樣，阿誠覺得自己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你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嗚……」

　　嘶啞的聲音從小小的身體裡吼出來，竟是如此撼動人心，工藤浩輕輕拍著在自己懷裡泣不成聲的妹妹，眼眶也有些濕潤。

　　「我才、我才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嗚嗚…生病了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回家……」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都不是個好哥哥……」

　　此刻，阿誠覺得擁著香娜的工藤浩究竟處在什麼人格似乎都不重要了，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來他們有什麼差異，不論他們具有多少人格，他們都是「一個人」。

　　「我始終相信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一定能找出得以共存的生活方式。」

　　站在阿誠身旁，牧野澄一的聲音有些感慨，好像也受到了眼前這副景象的影響。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阿誠看向身邊的牧野澄一，感覺這個人並不像他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開心爽朗，反而是個很念舊，容易惆悵的人。

　　「哪裡，你們也辛苦了，找到這裡費了不少功夫吧？」

　　對上阿誠的眼，牧野澄一淡笑著看著他，接著又望向一旁的崇。

　　「走吧阿誠，接下來有牧野就夠了。」

　　查覺到牧野的視線，崇收回放在工藤浩身上的目光，轉頭對阿誠道。

　　「嗯，這樣也好。今晚就讓小香娜在這裡休息吧！大叔我已經很久沒有招待可愛的女孩子了呢！」

　　順著崇的話，牧野輕輕對阿誠點了點頭，將他們倆送到家門口。

　　「路上小心！這是我店裡的體驗卷，有興趣可以試試！」

　　硬塞了兩張體驗卷在阿誠手裡，牧野澄一對他們揮揮手，一直目送著他們直到電梯門關上。

　　　　　＊　　

　　「……崇仔，你說…工藤浩究竟想在催眠中看到什麼或是做到什麼呢……？」

　　靜靜地站在電梯裡，阿誠在離開的這一刻，總覺得肩上的負擔變輕了，心底卻很沉重。

　　「不論他怎麼想，現實都不會如他所願，他只能學著去妥協。」電梯門開了，崇率先走了出去，轉頭又對阿誠道：

　　「我也相信他們會找到可以共存的生活方式。」

　　伸手輕拍了拍阿誠的肩膀，他們並肩走過花園，走出大樓牢籠般的鐵門，站在安靜無聲的街燈下。

　　「另外，我同意你的說法，香娜確實是個好女孩。」

　　掏出手機按了幾個鍵傳送出去，池袋國王望向阿誠，醋勁散得連一絲氣息都聞不到。

　　「是吧！可惜我無福消受啊……」

　　但算是學乖了的阿誠並沒有忘記昨晚的教訓，雖然很滿意國王贊同他的看法，卻沒有表現出的特別開心的樣子。

　　這招顯然很討國王歡心，國王讚賞地對他微微一笑，望著他的眼神柔和不少，看得阿誠有些心跳加速。

　　「就算阿誠想回頭去追也沒關係，不過……你應該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吧？逃到天涯海角都一樣，我會把你追回來。」

　　白色的賓士車在他們的面前停了下來，輕聲說著這番話的池袋國王拉開車門，嘴角揚起一抹自信到自滿的笑。

　　「……太噁心了。」

　　一頭鑽進休旅車，阿誠抖了抖滿身的雞皮疙瘩，拉開嗓門對著國王忠心的司機道：

　　「回國王家。看樣子今晚得讓國王具體描述一下關於追情人的心得了。」

　　「呵，這個嘛……」

　　跟在連耳根都有些泛紅阿誠的身後上車，國王一臉坦蕩：

　　「首先，得讓那個人只有自己……」

--

沒剩多少一次放完好了。

祝大家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