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第六回

　　「果然沒錯。」

　　看著工藤浩書櫃上整排的心理學術書，阿誠發現當中的書籍基本偏重在「人格心理學」及「臨床心理學」上，這是否意味著……

　　「阿誠？你…有什麼發現嗎……？」

　　緊緊握著雙手，香娜望著一進公寓就衝到書架前一本一本仔細翻看的阿誠，心裡十分緊張。

　　「……香娜，我猜妳哥可能生病了。」抬頭望了眼牆上的那面白板，阿誠的目光轉向一臉蒼白的香娜身上：

　　「不是指身體生病，而是心理……」

　　「…什麼…意思？你是說…他……可能正在某個地方接受治療嗎？」香娜眼睛裡頃刻間便蓄滿了淚水，卻還是在阿誠面前努力地想保持鎮定。

　　「也許。」

　　一般得知確診病例的患者只有兩種選擇，一是逃避，二是積極治療。阿誠深信研究過這麼多書的工藤浩絕對不可能逃避，那麼就只剩下面對治療了。

　　「我已經請人去調查妳哥哥的病例了，一旦有新的進展就會立刻通知妳，還有我想知道，妳哥以前有過什麼令他難忘甚至是害怕的遭遇嗎……？」

　　　　　＊　　

　　解離性人格疾患，簡稱人格分裂、多重人格。

　　即便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Zero One將工藤浩的病例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阿誠還是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大約從八個月前開始持續每個月看一次心理醫生，為期半年。起先他以為自己罹患了被害妄想症，總覺得家裡有些東西被人動過，物品的擺放、電腦的頁面，甚至是正在看的書籍，書籤位置的安插全都與記憶中的不太一樣。而事實上，他的東西真的被動過了。」

　　輕輕敲著桌面上日英參半的電子病例，Zero One很仁慈地替他做了翻譯。

　　「……然後呢？」

　　「然後？然後工藤就根據心理醫生的判斷得知自己罹患多重人格啦！呵呵，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Zero One的身體忽然往前傾向阿誠，那對如惡靈般毫無生氣的灰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阿誠看，看得他一身寒顫。

　　「…我不知道……」

　　對於Zero One的問題，阿誠也不是沒有想過，但這麼不真實的事情真的很難想出答案。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對無法像工藤浩一樣勇敢……

　　「我想也是。嗯…所以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只剩下，工藤人到底在哪裡？」

　　稍微向後退了退身子，早就知道阿誠會說不知道的Zero One邪笑著，又恢復成平常那副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模樣。

　　「……我是這麼想的。工藤他直到三個月前都還再看心理醫生，扣掉失蹤的一個月，中間大約有兩個月的時間是他沒有去看醫生，又或者另尋了無法提供健保補助的治療方式。」

　　這是很合理的懷疑，就像各大美容診所一樣，從點痣到施打玻尿酸皆是不提供健保，完全自費的療程，催眠療程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如你所想，我找到了幾間提供催眠療程比較有名的診所或會館，其中最讓我在意的是這間——『Traumland』。」

　　『Traumland』，德語「幻境」的意思，目前在東京有三間店面，是一間提供全面性催眠療程的私人診所。

　　「而最有趣的是，老闆牧野澄一也是T大畢業的，甚至還是十年前的魔術社社長。如果我是工藤浩，一定會很信任他。」

　　「信任」這兩個字從Zero One的口中說出來特別弔詭，就像是件純白的衣裳染上了些許顏料，卻依舊被稱為是件白衣裳那樣詭異。

　　「你覺得他們倆認識？」

　　其實既然是Zero One提供出來的訊息，阿誠也認為應該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但他就是想問問對方哪裡來的自信。

　　「當然！我自然有我的管道，不過還真不愧是T大生出來看的店，『Traumland』內部的防火牆做得很不錯，我還要一點時間才能拿到會員名單，挺麻煩的吶！」

　　雖然嘴上說著麻煩，但此刻Zero One的表情根本就像看到新玩具的小男孩一樣，兩眼放光顯得既興奮又愉快。

　　太變態了。

　　坐在對面的阿誠忍不住腹誹，實在很佩服對方可以一整天坐在電腦前跟一大堆看都看不懂的鬼東西打交道，要是換成自己肯定早就瘋掉了。

　　搖著頭嘆氣，對於眼前進入狂熱狀態的Zero One阿誠壓根不想再打擾，於是便無聲地站起身，想要偷偷溜掉。

　　「啊！等等！別走，坐下。」

　　如果是以前的Zero One，看見這麼識趣的阿誠絕對會暗自稱讚一句，壓根不可能會開口留人，但是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地攔住了面對已經站起來的身影。

　　「嗯…？還有事要說嗎？」

　　猛被叫住的阿誠也感到頗為意外，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被Zero One挽留，過去這人可都是說完話就要他立刻滾蛋的。

　　「國王說要來接你喔！」

　　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麼，Zero One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螢幕上，沒有對上阿誠回頭看向自己的視線。

　　「……」為什麼？

　　不知為何，阿誠對於Zero One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恐懼，而他真的應該要恐懼……

　　「阿誠的那張照片超賺耶！下次換我請你吃飯，套餐隨便你點。」

　　語畢，Zero One還是抬頭迎上了阿誠瞪大的雙眼，用很噁心的和藹微笑對阿誠肯定地讚許道。

　　「你、去、死、啦！」

　　深深吸了口涼氣，阿誠咬牙切齒，卻赫然瞥見Denny’s門口走進來一位穿著全白外套的金髮帥哥。

　　那人不是安藤崇還能是誰！

　　「晚安。人我帶走了，多匯的錢就當是下次委託的預付款。」

　　雙手插在口袋裡，初登場的池袋國王一臉寒霜，整個Denny’s頓時間冰天雪地，接近零下一百度。

　　「當然好。晚安阿誠，不送。」

　　親眼目睹自己被賣掉的阿誠完全傻愣在當場，在Zero One毫無人性可言的道別聲中，阿誠被兩名保鑣恭敬地「請」上車，接著一路沉默地被送到安藤崇的家門前才又被請下車。

　　「有什麼遺言最好現在說。」

　　將人一把甩在床上，拿出智慧型手機丟在阿誠面前的安藤崇二話不說開始脫衣服。

　　螢幕上的照片自然就是阿誠死都無法讓Zero One刪掉的那張，而面對國王氣勢磅礡的醋勁，已經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將會死無全屍的阿誠只想抱頭痛哭。

　　因為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解釋與不解釋那都是之後再說的事了……某人只有認命。

　　「…崇…輕、輕點……唔！唔嗚……」

　　遺言，是從來不會讓人說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