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就這麼決定了!阿誠,跟我進來一下。香娜妳等一會兒喔!」

  望著前一秒對自己凶狠努嘴,後一秒對香娜燦笑的老媽,阿誠頓時間無言以對。

  緊接著,他人就被老媽拖進屋裡,拉到了樓梯與客廳的死角處。

  「老媽…妳……」

  然而女人心如海底針,老媽心如海底撈針,剛被推到角落的阿誠連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講,手臂就已經感覺到一連串疼痛。

  「臭小子!我叫你穿的像樣點誰准你穿拖鞋!穿拖鞋!拿去,這裡有一萬日圓,給我好好帶人家去吃點好吃的,最好是今晚就把人家騙回來睡覺!」

  「欸!老媽!妳…我……」

  「閉嘴!你什麼你,看看你都幾歲了也不快點帶個女朋友回家!我看那個香娜很好啊!臭小子你可要給我爭氣點!」

  顯然對香娜很中意的誠媽根本不打算給阿誠回嘴反駁的機會,話一說完阿誠整個人就又被推出了角落。

  老媽!這也太突然了吧!

  傻傻地望著不知何時已經塞進手心裡的一萬現金,阿誠抬眼就看見站在門口一臉不解望向他的香娜。

  「…呃……我說,妳餓嗎?」

  微微地抽了抽嘴角,阿誠感覺身後又被老媽推了一下,人有些踉蹌地上前走了幾步。

  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動作晚上回家就死定了,縱然心中無敵鬱悶,阿誠還是很認命地套上前兩天才剛洗乾淨的白色球鞋走出門。

  「嗯!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跟阿誠一起吃午餐呢?」

  朝阿誠用力地點點頭,香娜依舊表現的又可愛又得體,大方地提出邀請。

  「當然好。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去乙女路那邊的咖啡館好了,那裡比較適合說話。」回頭瞥了眼還站在客廳盯場的老媽,阿誠提議道。

  「好啊!我也正好有事想跟阿誠商量呢……」

  仰望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真島誠,香娜始終保持著臉上的微笑,但阿誠還是清楚地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悽愴。

   *

  「……妳好像沒什麼變啊,還是這麼的愛逞強。」

  隨便點了杯冷飲就在咖啡館裡坐定,阿誠待服務生離開之後,望向坐在對面與自己對看的香娜,許久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道。

  就在剛才那轉眼即逝的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如預想中的那樣真的將香娜忘得一乾二淨。

  事實上,他記得很多事。

  「…是嗎……?」

  聽見了他的輕嘆,香娜的笑容明顯微僵,隨後嘴角便開始慢慢地扭曲,直到最後轉變成為一抹苦澀而悽涼的笑,眼中也似乎已經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般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表情,在阿誠的記憶裡曾經出現過一次。而那一次,就是初中二年級的某個冬季過午,突然被告白的那一天。

  當時香娜無助請求的神情幾乎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看見香娜露出這樣壓抑又不快樂的模樣,現在這樣的苦笑一點都不適合她。

  「妳…是來找我幫忙的吧?」

  清楚自己的男性魅力根本不足以達到讓前女友念念不忘,多年後回頭來求復合的程度,那麼,大概也只能往這個方向猜測了。

  「……嗯。」

  輕點了點頭,香娜慢慢低下頭有點不敢看阿誠。

  「要不要…先把事情說出來聽聽?另外,關於我的事……妳是從哪邊聽來的?」

  雖然剛才聽老媽說,香娜是特地從大阪過來的,但阿誠卻一點都不認為自己能聲名遠播到關西去,想必又是哪個損友亂說話了吧?

  「我…其實是抱持著至少要試一試的心態來找阿誠的……一個月前,我正在T大讀書的哥哥忽然失蹤了……本來,哥哥每個禮拜至少都會打一通電話回家的,但自從一個月前開始……家裡就再也沒有接到過來自東京的電話。」

  低著頭,香娜斷斷續續地說著,握緊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起初,我們都以為哥哥在學校太忙了,忙到忘記給家裡打電話。可是到了第二週,不僅手機關機找不到人,就連詢問房東,也都說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哥哥了。」

  發現連絡不上人的時候,香娜的父母親立刻就一同搭了夜車前往東京查看長男承租的公寓,但是卻一無所獲。

  房間內似乎仍保持著某一天早上出門前的模樣,晾在前陽臺的衣服沒有收、用過的餐具與泡過咖啡的馬克杯都只是簡單沖過水後就泡在流理臺內,就連筆記型電腦也都還開著機處在休眠狀態。

  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彷彿就像蒸發一樣憑空消失掉了,一點徵兆都沒有。

  「……報過警了嗎?」

  聽到這裡,始終保持安靜凝聽的阿誠插了嘴。就因為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才會更讓人覺得不對勁,不是嗎?

  「報了。雖然警察先生說會竭盡全力替我們找人,但你知道……每一年失蹤的人口與真正被找回來的人數,其數量有著幾十倍的差距……」

  豆大的淚珠下雨似的突地就從香娜泛紅的眼中滾了下來,嚇得從來就最怕女人哭的阿誠連忙遞上面紙。

  「屋內…有打鬥過的痕跡嗎?」

  看著香娜發紅的眼角與鼻尖,連帶著阿誠也稍微受到了情緒上影響,聲音略沉了一些。

  「…沒有……」哽著聲音,香娜搖搖頭小聲地回答。

  「那妳知道,妳哥哥在學校讀書的人際關係嗎?有沒有什麼好朋友?或是社團之類的?」

  雖然明白希望渺茫,阿誠還是勉強提問著,哪怕香娜搖頭哭泣的模樣比什麼都還來得讓阿誠不捨。

  但是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怎麼找?

  自從得知香娜是打算請他幫忙找人開始,阿誠就覺得自己的頭痛得要命,腦海裡也竟只浮現過去那些不好的回憶。

  即便很不想承認,但從以前到現在,他費盡全力找回來的人大多都已經是死人了,更何況香娜的哥哥都失蹤一個多月了……

  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一嘆,阿誠扶著額頭沉思了好一段時間,而趁著阿誠思考的這段時間裡,香娜已經慢慢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擦乾自己濕潤的雙眼。

  「對不起…阿誠…好像給你添麻煩了……如果這件事讓你很為難的話…我、我不會勉強的……」

  強忍著又想大哭的衝動,香娜啞著哭腔濃厚的嗓音,伸出手輕輕握了握阿誠撐在臉上的手腕。

  「打從哥哥失蹤開始…我就試著去連絡哥哥以前往來過的朋友,我…是從他們口中聽說了阿誠的名字,所以……」抿了抿唇,香娜接著又道:

  「…所以我…我……」

  香娜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她的手突然被阿誠反手握住。這讓原本已經開始不抱希望的香娜屏住了氣息,淚眼汪汪的盯著阿誠直看。

  「香娜的哥哥,一直都住在東京……?」

  「嗯、嗯!哥哥他…非常優秀,父親調職的時候,哥哥正在就讀高一,因為是一所很難考上的名校,父母親雖然捨不得,但還是讓哥哥一個人待在東京讀書……」

  三年後,香娜的哥哥依舊不負眾望,考上了全日本最頂尖的大學,一路朝著世人眼中的人生勝利組邁進著。

  還真是被寄予厚望的人生啊……

  望著香娜那對仍然抱著冀望不肯放棄一絲機會的雙眼,阿誠總覺得自己的頭更痛、心裡卻更加不捨了。

  事到如今,不管怎麼說他都不可能拒絕她了,怎麼可能拒絕的了呢……

  「……把妳哥跟他朋友的通通資料給我,越詳細越好。雖然不能跟妳保證有多少把握,但至少還是應該試一試,對吧?」

  輕輕握著掌心裡白皙又柔軟的手,感覺這隻手的主人在下一刻顫抖著緊緊的回握住了他。

  「阿誠,認識你…真的是太好了……」

  通紅的眼裡似乎又漾起了漣漪,但令阿誠開心的事,香娜帶著淚的微笑一如他記憶中的那樣漂亮、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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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曦ˇ

    把夢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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