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空港(6)

　　「包養？哈哈哈！包養！」

　　餐廳內宋翊毫無形象的放聲大笑招來附近用餐客人的側目，一旁的閻思殷右手扶著額頭，大掌頓時掩去大半張俊臉，此刻的他實在很想立刻起身走人。

　　「……宋翊你能不能笑小聲點？」

　　光聽這笑聲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的閻思殷語氣懊悔，如果可以他很需要一台時光機回到十分鐘之前。

　　今晚的見面並非在他們的計劃之內，傍晚臨時接到對方的電話表示之前決定好的材料停產，目前另外選出了幾種替代用希望可以盡快與他討論。

　　正巧閻思殷晚上沒什麼事，他們便直接約在外包工程的工作室見面，雖然工作室裡還有不少人還沒下班，但所幸會議室離大門挺近，毛玻璃門一關宋翊立刻焦急地推了好幾本樣品到他的面前。

　　「抱歉閻少，我在估價時還有打給廠商確認過供貨，沒想到訂購後先是說缺料現在又說停產了……」

　　邊指著幾樣替代品邊道歉，宋翊抿著嘴把頭垂得低低的，始終不敢抬頭看他。自從能小聊上幾句開始，對方對他的稱謂就從一板一眼的閻先生改成了閻少，只是能說笑歸能說笑，份內之事沒做好還是讓宋翊感到很挫折，連帶著整個人都有些沮喪。

　　「這是常有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

　　相較於垂頭喪氣的宋翊，翻看著樣品的閻思殷反倒是毫不在意，廠商樣品每年每季都在更新，有了新的商品舊的自然就會視市場淘汰，既然不是動工到一半才停產，更換替代用料對他來說並沒有造成實際損失。

　　「就換這個吧。好了，要不然你請我吃頓飯算了？」見宋翊還在那悶悶不樂的低頭不語，閻思殷將看中的樣品本塞給他，順便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懷裡抱著樣品本的宋翊抬眼看他，猶豫片刻才緩緩地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今晚的第一抹淺笑。

　　由於是讓學生請客，閻思殷也不好意思太過挑剔，特意選了間路邊的五十元熱炒店，兩個人三樣菜，花不了宋翊多少錢，純粹就是讓他別太在意今天的事罷了。

　　等上菜的期間宋翊開了瓶烏龍茶給他倒上，兩人閒聊到一半時對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只見宋翊在看清來電顯示名稱後輕皺了皺眉卻是未接起電話，直等到那頭掛斷後才將手機調成靜音，不過片刻對方似乎又來電了。

　　「怎麼，跟男朋友吵架？」看著宋翊不太高興地把再次亮起螢幕來的手機塞回口袋，閻思殷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話裡帶著幾分試探。

　　他從未與宋翊聊過感情方面的話題，會知道對方的性向也純屬意外，但不知道閻思殷已經知曉這事的宋翊聞言卻不由得愣了幾秒鐘才回過神。

　　雖然不清楚閻思殷是如何得知的，不過既然對方都能向人問出自己的手機號碼了，聽說過這種事倒也不足為奇，況且他的性向在系上不少人知道，並不算是秘密。

　　「就是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我還沒有男朋友呢。」

　　搖了搖頭，宋翊想起關於自己的各種言論不經笑道。雖說他本身不太在意這些流言蜚語，越來越多針對性的發言偶爾也令他感到無奈，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把這些當笑話來聽的，畢竟人紅是非多嘛，而像他這樣隨興的性子就是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還不如就這樣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嗯。」

　　宋翊的答覆只換來對方一聲輕應，彷彿剛才的話題只是隨口一問，就在此時熱騰騰的炒菜心上桌，年紀稍長的閻思殷便率先扒開免洗筷慢條斯理地開始用餐，一旁的宋翊卻是沒有動筷子，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向閻思殷，許久才說道：

　　「……說起來，閻少之前參加的活動可是校友之夜，我記得帶你進來的是醫學系的方學長？方學長好像還挺八卦的？」　　　　

　　即便是坐在簡陋的路邊店面，對方仍舊保持著拘謹的神態，哪怕是吃飯也是端端正正的絲毫不露破綻。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選擇將案子交給只見過幾次面的他？

　　他當然沒有自戀到認為對方是上了自己的才華，說實話閻思殷並不是個多刁難的客戶，他的要求簡單明確不論是哪個設計師都能勝任，或許這就是對方挑上自己的主因，不是要多麼高端時尚的設計，從頭到尾閻思殷最重視的就是隱私。

　　以前他只當對方是高不可攀的富二代，自己應該什麼都不要問，盡快完成對方委託的案子，最好能趁此機會為自己建立起一條人脈，但此刻這個一身名牌的男人就這樣跟他坐在熱炒店裡，像個平凡的上班族，吃著與飯店Buffet截然不同的平價熱炒與他閒話家常。

　　宋翊忽然很想知道一些事，想知道眼前的這個人究竟知道自己多少事。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閻思殷瞥眼見對方那副明顯有話想說的模樣，面上雖仍是淡定地夾著菜，心裡卻打定主意絕對不先開口說話，就這麼跟對方乾耗著。

　　「方學長都跟你說些什麼了？」

　　果不其然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宋翊，他本來就是急性子再加上有話想問，要比沈穩自是贏不了從小就壓抑性格的閻太子爺，當然那時候也是他對閻思殷還不夠了解，不然哪輪的到對方跟他裝高深。

　　「出賣朋友的事我不幹。」彷彿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問般，閻思殷看都不看宋翊便不加思索地回道，眼中卻是隱隱閃過一絲笑意。

　　此刻不論他說什麼都能輕易嫁禍給初中同學，正如宋翊所言，方同學就是個吃飽太閒的八卦王，背黑鍋也是剛好而已。

　　對於宋翊的私生活，閻思殷雖然有那麼點好奇但並沒有非知道不可的想法，這段時間裡他們的相處很自然，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對宋翊的不良印象有些許改觀，趁著這個機會或許他可以問問宋翊有關包養的傳聞，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包養？哈哈哈！包養！」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宋翊的笑聲響徹餐廳，所幸這裡是熱炒店，旁邊划酒拳的聲音不比笑聲小，倘若他們人在什麼高級餐廳，只怕閻思殷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踏進那間餐廳一步。

　　宋翊沒有理會閻思殷感覺丟臉的掩面以及叫他笑小聲點的勸告，又是大笑了好幾聲才甘願停歇。

　　望著趴在桌子上調整著氣息的宋翊，閻思殷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笑，明明不是什麼好聽的傳言，但他卻笑的異常暢快。

　　好不容易待人穩定了情緒，只見宋翊又回到單手支著下巴的模樣望向他，眼角眉梢依舊掛著笑意，一雙笑著泛淚的眼睛水汪汪地直視著他卻又不說話。

　　就在閻思殷被他這樣看得有些微微皺眉，開始尋思著對方為何要這般看自己的時候，宋翊忽然伸出食指在他的手臂上搓了兩下問道：

　　「閻少你呢？你是怎麼想我的？」

　　除了笑宋翊沒有對此事多做解釋，他就這麼笑吟吟地問閻思殷對這樣的他有什麼想法。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曖昧，宋翊的表情分明就是要他給個說法，然而閻思殷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要說有什麼想法他也確實那般想過對方，眼下宋翊不承認不否認的態度，他又怎麼能明說。

　　見閻思殷不說話，宋翊勾起嘴角笑笑，輕輕地開口道：

　　「有個大我十三歲的男人，從我出生那天開始就比我爸更加勤勞的照顧我，小時候他牽我上下學教我功課，現在他還是這樣，早八點的課他總是堅持送完孩子們上學再送我到校才肯去上班，你說一個開著名車的帥青年總這樣載我到校門，我剛上大學那兩年又玩得特別兇……」

　　宋翊沒有把話說完，但閻思殷已經知道對方口中的帥青年是誰了，有能力養名車的男人當然支付的起休閒會館的年費。

　　「但你們長得不像。」

　　閻思殷否定地搖頭，他還記得在會館遇見宋翊的那次，對方說過自己在等哥哥，只是那時的他並不怎麼相信這個說詞，哪怕在年齡上有差距，兄弟間也該有幾分相似之處。

　　「哪裡不像！我的嘴巴可像他了！」

　　「只有嘴巴？」閻思殷挑眉。

　　「我其他地方都像姊姊！」

　　所以你們家的遺傳是以哥哥姊姊為標準的嗎？閻思殷被那理所當然的說法弄得有些想笑，宋翊卻從後背包中翻出皮夾，從皮夾裡抽出一張護貝起來的照片。

　　「你看！我說真的！」

　　望著遞到眼前的照片，閻思殷不由得的微愣，照片中的宋翊年紀很小，大概只有小學五年級，身後站著兩位約莫二十歲初頭的男女。

　　女人很漂亮，尤其那雙眼睛及臉型與此刻的宋翊比對竟還真有六七分相像，若非那個女人他認得，簡直都要誤以為這是一幅年輕夫妻與兒子的全家福了，不過說是全家福似乎也沒有錯。

　　「你姊姊是宋君琦？」

　　有了照片為證，閻思殷算是完全相信了宋翊的辯白，然而相較於男人的身份，他的目光反而放在女人身上更多些，只因他怎麼也想不到宋翊的家人裡還有個名人。

　　「嗯！很像對吧！」

　　收起照片，宋翊淘氣的把綁著的馬尾放下來撥弄一番，那模樣確實越看越與宋君琦相似，但不知道為什麼閻思殷總覺得對方掛在臉上的笑多了幾分不自然，怎麼看，都像是刻意在模仿宋君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