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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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大量髒話與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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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彎彎　

　　凌晨兩點，中部某知名夜總會前，林辰逸叼著菸坐在駕駛座上，看著排在前面的計程 車一輛輛接著酒醉的客人離開，自己的車也隨之緩緩前進著。

　　很快，他的車也上來兩位酒氣沖天的尋歡客，其中坐在駕駛座後方的男人雖然喝紅了 眼倒還算清醒，另外一位男的卻已經喝得爛醉歪倒在同伴身上，嘴裡還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什麼。

　　「司機，麻煩先到豐樂公園。」

　　正後方的男人拍拍他的座椅說道，隨後開始攙扶身上的醉漢坐正，繫上安全帶。

　　他應了聲好按下跳表，邊開車餘光邊瞥向後座確認狀況，很怕後面喝醉的男人會吐。

　　雖然像他這種專門跑夜車載酒客的，車上就算備有嘔吐袋也難免遇到一兩個不可控亂吐的，只要客人一吐，除了味道難聞當天晚上跑車泡湯之外，隔天還要特地請人清車。

　　儘管清車的費用由乘客負擔，但清完車之後那個味道也還是會隱隱約約留在車內好幾天，光是回想之前的經驗他就感到一陣噁心。 　　

　　車速很快，大半夜的他一路狂飆，只為了在醉漢吐之前把人送到家，所幸今天還算幸運，喝醉的那個沒吐，一路上他的同伴也很仔細的在照料。

　　林辰逸的目光時不時往後照鏡瞄，隱約感覺駕駛座後方的男人聲音有點耳熟，昏暗中對方的面容也越看越眼熟。

　　「麻煩您稍等一下，我送他上樓很快就下來。」

　　車來到指定地點，只聽後方的男人又對他說道。話雖然這麼說，但身為計程車司機的他還是很厚道的打了雙黃燈熄火下車，協助男人把喝醉的人送到大樓門口，醉漢的家人似乎早已收到消息，下樓邊道謝邊把人扛走。

　　藉著路燈微弱的亮光，林辰逸看向徑直走回車上的男人，哪怕只是側臉他也還是確定了那個長相英俊的男人是何方神聖。

　　男人再次對他報上一串地址，他沈默著調轉車頭，計程車再次在街頭奔馳，只是這次他不是怕男人吐，而是怕被對方認出來。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不見了，前年的國中同學會上男人彷彿身上會掉金子似的，被一群還沒出嫁的女人們圍在中間問東問西，而他卻坐在最角落的那桌，陪同發福已婚的男同學們當起邊緣人。

　　從頭到尾，男人都不曾朝他所在他方向看一眼，他想男人應該已經不記得現在的他長成什麼樣子了，這樣也好。

　　終於把車開到定點，他按下跳表照實報價，他不想算他便宜也不願多說些什麼話引來注意，然而一路沈默的男人卻在給他錢的同時緩緩開口：

　　「司機先生，你的名字跟長相，都好像我小時候的鄰居……」

　　男人的目光盯著副駕駛座前方的司機證，上頭斗大的標著他的名字，還有自己過去青澀白嫩娃娃臉時的大頭照，幹！他怎麼會沒有想到還有司機證可以看！

　　林辰逸接過錢的手抖了幾下，如今的他晝伏夜出早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哪裡還有過去的半分俊俏，腦袋裡邊算錢邊想著該怎麼應對，但想到的卻都是對方莫名其妙的疏離，尤其他連搬家都不跟他說一聲，明明從小一起長大，最後他在對方心裡卻好像連陌生人還不如。

　　越想越氣，林辰逸忍不住將找錢塞進男人手上也不管找得對不對，衝著對方怒道：

　　「衰洨郎！拎北無熟識啦！落車！」

　　 郎哪衰，種蒲仔欸生菜歸……

　　吐著菸圈林辰逸不耐煩的看著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下三分鐘，再三分鐘那個人還不下樓他就開走。

　　早上十一點他睡得正香，卻被一通未顯示來電吵醒，本來以為是小他五歲的弟弟從公司打電話給他，不想接起來卻是昨天被他趕下車的男人，王維軒。

　　「林辰逸，幸好你沒換電話。」這是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隱隱帶著低沉的笑聲，而第二句話則是：

　　「司機先生我想叫車，麻煩下午一點半來接我，三倍價。」

　　幹您娘拎北沒事幹嘛要換電話？你叫拎北去接你拎北就要去接嗎？你現在飛黃騰達一個月幾十萬在賺很了不起是不是！憑什麼拎北要為了三倍價折腰！

　　幹幹幹，結果他還是為錢折腰了。

　　林辰逸的腦袋狂敲方向盤，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他幹嘛這麼聽話準時起床出門！可是三倍價耶！有錢不賺好像很對不起自己，看拎北繞遠路敲死你這個盤仔。

　　「別敲了，都已經夠傻了還敲。」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林辰逸絕望的趴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向副駕駛座的窗外，隨後就見副駕駛座的門被開啟，王維軒一身便衣坐了進來。

　　為了省油林辰逸並沒有開空調，開窗通風的後果就是讓王維軒一出公寓大門就看見某人在犯傻。

　　「我敲我的關你屁事，去哪快說！」

　　白了對方一眼，林辰逸雖然對於王維軒坐在副駕駛座上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是這種話卻不能說，說出來好像他怕了他似的，媽的誰怕誰啊！

　　憤恨地按下跳表，他很不小心地順便壓了夜間加成，心想就當作便宜算對方自己從家裡開過來的油錢了。

　　王維軒對他加成的小動作倒是不怎麼在意，只是笑了笑報上地址，接著一路上便時不時的盯著他開車的側臉瞧。

　　「幹您娘哩系咧看三小啦！」等到第三個紅綠燈，林辰逸實在有點被看得心底發毛， 轉頭就是一串髒話。

　　「瘦了，嬰兒肥都不見了，黑眼圈這麼深是不是很常跑通宵？」

　　王維軒的目光從他臉上轉向駕駛證，隨後微微皺起眉頭，又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這是我的事不用你來管。」

　　現在才對他說這些也太晚了吧。綠燈了，車子再次朝目的地駛去，車裡在經過一陣寂靜後，王維軒才又緩緩開口：

　　「叔叔阿姨…都還好嗎？」

　　「好個屁，我爸都死十年了我哪知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燒個紙觀落音吧。我媽倒是很好，還是在市場那間水果攤工作。」

　　林辰逸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心軟，從小到大王維軒都是這樣，欺負他之後再買隻冰給他吃關心他，他就會傻傻的原諒對方，蠢得跟豬一樣。

　　十幾年了，他該有點長進了。

　　「那你呢？結婚了沒有？」

　　「到了，下車！」老舊的計程車停在一間嶄新漂亮的牙醫診所前，林辰逸瞥了眼顯示兩百五的跳表，朝他伸手又道：

　　「七百五！」

　　一張千鈔放進他手裡，他低頭從腰包裡拿出找錢要給他對方，陽光下男人帥氣的臉上表情複雜，看著他的眼神就跟過去他考試成績太差對方擔心他挨揍時那般帶著關心。

　　「辰逸，晚上十點半過來接我，一樣三倍價。」

　　王維軒沒有接過找錢，只是開口又跟他約了時間。而聽見他的話，林辰逸搖了搖頭道：

　　「我晚上有客人了，你找其他人吧。」

　　從出生那天開始，他跟王維軒就是老公寓對面的鄰居，同年的他們幼稚園國小國中都在同校，他們每天結伴上下學，互相到對方家裡玩，他們吵過架也打過架，但卻遠遠比不上待在一起歡笑的時光。

　　國小的時候先是男生欺負女生，女生打男生，接著就是一些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之類懵懂的話語，當時的他心裡對這些喜歡不喜歡並沒有太多的想法，真要說起來比起喜歡班上的女生，他更喜歡王維軒。

　　因為王維軒可以陪他做任何他喜歡的事，看漫畫打籃球玩線上遊戲王維軒無一不能陪他，而他也願意陪王維軒做他想做的事，就像他明明是個不喜歡讀書的人，卻還是在每次段考前乖乖地跟他一塊去圖書館自習室，哪怕是兩行字都沒看完就睡著，也樂意把時間耗在對方身邊。

　　國中時他很幸運的與王維軒同班，長得帥成績好運動佳的對方很快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連帶著他這個說帥不帥成績中下運動還算上的了檯面的好兄弟在班上也有著不錯的人緣。

　　那個時期正是男女對彼此感情萌芽的階段，林辰逸不知道談戀愛是什麼滋味，但聽大家說得多美好，他自己也是有點憧憬，於是在國二那年他答應一個女生的告白，而他跟王維軒的關係似乎就在此時出現了變化。

　　由於他交了女朋友，陪王維軒的時間相對的就沒有以前多，但真的要說少陪也不過就是放學沒有一起回家，假日他偶爾出去約會而已，其他得空的時間他還是往王維軒家裡跑。

　　當時王維軒並沒有因此而責備他，只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對方不再主動找他，後來他跟女朋友分手，想再找王維軒時卻發現對方老是不在家，就算見到面也不像過去那般熱絡，接著他發現王維軒跟班上幾個成績比較好的男生相處得很好，似乎不再需要他陪讀書，也不怎麼有意願跟他約打球打電動。

　　他感覺自己在交女朋友的時間裡王維軒有了什麼變化，但是他說不上來也不明白，他並沒有因為女朋友而冷落對方，然而為什麼他總覺得王維軒有意疏離他。

　　國三那年的王維軒比過去更加的難約，他的注意力幾乎都專注在讀書上，他們的交集也變得越來越少，最後王維軒如願考上一中，而他則是理所當然的考上私立高中，之後的他們就連在門口遇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記得那是高二寒假，王維軒家門戶大開，連著兩天都有搬家工人進出，但是王維軒卻沒有來對他說上一句再見，而他則是默默地刪除了對方的手機號碼，他們就此斷了音訊。

　　大二時開計程車的父親突然因為心肌梗塞過世，留下他跟母親還有分別小他五歲的弟弟與小他七歲的妹妹，母親一個人根本養不活三個還在讀書的孩子，於是他果斷休了學入伍，退伍之後就開著父親的老計程車專門熬夜跑夜車，就這樣一跑就跑到了三十歲。

　　倘若不是前年的國中同學會他幾乎已經忘了王維軒，這些年裡日子過得庸庸碌碌，他也曾交過幾個女朋友，只是自己賺的錢大部分都拿來養家了，手頭並不寬裕，再加上日夜顛倒說實在很難跟女方相處，總是交往不了多久就分手。

　　不過這些經歷仍然豐富了對於感情的想法，他一度猜想當時的王維軒是不是喜歡他，但從後來同學會上對方的表現看來應該是他想太多了，他只是對方一個不要的鄰居。

　　拒絕王維軒晚上去載他之後，對方並沒有再打電話過來，林辰逸想對方應該不會再找他了，王維軒疏遠他時他多少次熱臉去貼對方冷屁股，因為他心裡清楚，王維軒其實是一個拉不下臉的人，所以過去每次吵架道歉的都是他。

　　而對方的道歉方式就是買他喜歡的吃的給他，每每王維軒對他的態度一軟他就會很不爭氣的不生氣了，這樣麼模式循環的幾十年，沒想到幾十年後他們還是這樣，只是不一樣的是當時他的討好王維軒沒有接受，這次王維軒對他釋出的關心，他不想接受。

　　『哥，媽叫你晚上回來吃飯喔！』

　　綠色的對話框從手機螢幕中跳出，林辰逸從浴室沖澡出來只看了一眼就回了句「知道了」。

　　三年前弟弟大學畢業，退伍之後找到工作也開始拿錢回家，這讓他的經濟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沒過多久他就搬離了與弟弟共睡一間房的家，自己在外頭租了間套房。

　　長年跑夜車的他總是四五點才回家，洗完澡時天幾乎都已經快亮，而那個時間也正是母親起床要去市場的時間，母親會為他們弄好早餐，沒過多久要起床上班上課的弟妹鬧鐘就會開始響，他吃過早餐後總是要到等到家裡完全沒人了才能真正入睡，接著過午母親從市場回來，淺眠的他又會被吵醒幾次。

　　以前那是沒錢迫不得已要忍耐，如今他卻是不想再這樣，現在每天下班他就提著豆漿油條回租屋處，吃完早餐洗洗睡，下午醒來再吃個飯洗個衣服做點自己的事，弟弟偶爾會像現在這樣叫他回家吃晚飯，吃完飯後再開始跑車。

　　這麼多年下來哪些時間跑什麼點比較賺他都已經有了心得，說實話這樣跑車的薪水其實很不錯，一個月也是六七萬在賺，只是熬夜傷身，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晚上回家，林辰逸很意外的在飯桌上看到了一個他怎麼都想不到的人，王維軒正坐在他家三十年來沒換過的餐桌上，親熱的跟他老媽閒話家常，另一側的老弟則用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小時候的偶像維軒哥哥。

　　「臥操你......」

　　「辰逸回來啦，快坐下吃飯，今天中午我在水果攤遇見維軒，唉唷！你看看他跟小時候一樣都沒變呢！還是這麼帥！他說很久沒有看到你了，我就叫他晚上來我們家吃飯了。 」

　　林辰逸心裡的髒話都還沒說出口呢，老媽就已經鞭炮似地打斷了他，而安定坐在餐桌上的王維軒在老媽的叨叨絮絮中對他露出一抹很無辜的笑，就像在對他說，「是阿姨讓我來吃飯的，我遇到她純屬巧合喔！」簡直快把他氣到內傷。

　　整個晚上他跟王維軒幾乎零互動，老媽跟弟弟倒是跟對方很熱絡，除了他在同學會時就聽說的對方舉家北上讀大學，現在是醫院的門診牙醫之外，他這才知道原來王維軒還有個遠房親戚也是牙醫，最近新開了間診所但由於輪班的醫生不足，他是特地每週下來一兩 天幫忙的，目前也是暫住在親戚家裡，等過陣子親戚找足人手他就要回北部去了。

　　晚餐過後老媽收拾了碗盤在廚房洗碗，弟弟則說跟朋友約好打團先失陪，餐桌上只留下他跟王維軒兩個人遙遙相望，他卻還是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什麼。

　　「阿姨說你還沒結婚，現在也沒有女朋友。」許久，王維軒才開口說道，沒想到居然是接續前幾天的話題。

　　「所以呢？你這麼在意這個幹嘛？關你屁事！我又不像你有錢有閒，站酒店開查某！ 」

　　他可從來沒有忘記他是在哪裡遇到對方的，中部最有名的夜總會，聽說進去的消費一晚上就是他辛苦賺一個月的錢。

　　「我在意當然有我的原因。」王維軒看向他，那眼神無比專注認真，看得林辰逸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但沒多久對方又輕輕地笑了，他聽見王維軒說了一句台語，標準的中部口音就像他從沒離開過這裡一樣：

　　「拎北毋開查某，拎北開查晡。」

　　當下他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炸響開來，待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坐在副駕駛座上 ，而王維軒則開著他的古老計程車。

　　茫然中他想起老媽要他載王維軒回家，接著他被拉出門，對方問他車停在哪他傻傻指向巷口，鑰匙從口袋裡被拿出來，他被塞進了副駕駛座。

　　「你看起來很不能接受。」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看向他的目光，王維軒的聲音很輕很淡的響起，彷彿早就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從沒跟我提過，怎麼知道我不能接受。」

　　林辰逸把頭轉向窗外，看著外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不知道車會開到哪裡。

　　「你那時交了女朋友，我很難過。」

　　「你他媽一聲不坑就走我就不難過？所以你現在是不難過了來尋我開心嗎？」

　　一盞盞的路燈隨著車前進照入車內，映亮他們的臉隨即又消失在沈默之中。

　　這他媽太可笑了，幾十年不見，一見面就對他出櫃，而他居然有種終於真相大白的如釋重負。

　　王維軒那時真的喜歡他，不是他的錯覺也不是他自戀，幹他怎麼不早說。

　　「前年同學會，我是聽說你會參加我才答應的，本來就只是想去看看你。」

　　「結果呢？看我過得不好你是不是就安心了？」

　　「嗯。」

　　嗯，嗯？幹您娘知道他過得不好他還真的安心了哦！是有多大仇！

　　林辰逸一個怒瞪向駕駛座，車不知何時停在了路邊的停車格裡，王維軒轉頭看著他，與他對望。

　　「不過這次又遇見你，我不打算再錯過了。辰逸，我還是很喜歡你，現在我告訴你了，你接不接受？」

　　啪嚓。他聽見車門被中控上鎖的聲音。幹！哪招！

　　『快到站了，今天有沒有很想我啊？』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神清氣爽。

　　「想你妹！下車快點出來我都不知道在車站附近繞幾圈了，你要怎麼補償我油錢！」

　　『要不，晚上開夜車補償你？你脫光我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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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在我心中很久了，趁著拉霸來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