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關上。

第一回

　　哈嚏！

　　重重地打了個噴嚏，阿誠揉著發癢的鼻頭抖了抖身子。

　　…………好冷。

　　伸手抓住不知何時踢到肚臍眼的薄被，阿誠連眼睛都沒有張開，一個翻身便已將棉被拉過頭頂，整個人縮成一團……繼續睡。

　　「阿誠！怎麼還在睡！不是告訴過你今天媽媽要去參加直銷說明會，你要早起顧店嗎！」

　　拖鞋踩在樓梯上啪嚓啪嚓的巨響越來越大聲且越來越近，最終他的房門被兇狠推開，噪音般擾人清夢的怒吼立刻就像機關槍一樣啪啦啪啦地開始高速放送。

　　「……嗯……」

　　然而裹在棉被裡的阿誠顯然一個詞都沒聽進去，回應的聲音不僅模糊不清，甚至根本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真是的！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趕快給我起來！」

　　「…………」

　　「前天進貨的水梨好像有點太熟了，已經切成盒分裝在冰箱，記得拿出來賣。還有剛剛晨間氣象說這兩天開始氣候會慢慢轉冷，看樣子是快入冬了，閒著沒事就快點把夏天的衣服收起來裝箱……死孩子，你到底醒了沒！」

　　「…嗯……」再一下……

　　「嗯，大概就這些了。我出門了啊！…啊，對了！餐桌上有炒麵，起床記得熱來吃！快、起、床！」

　　機關槍終於耗盡最後的子彈，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樓梯間又傳來拖鞋啪嚓啪嚓的下樓聲，阿誠在回歸寧靜的房間中沉默了一會兒，才抱著棉被翻個面，繼續眷戀著溫暖舒適的被窩。

　　直到聽見一樓傳來鐵門開啟與關閉的聲響，確定老媽已經出門的阿誠呼了口氣，便再次安安穩穩地又沉入夢鄉。

　　真正從睡夢中醒來，已是上午十一點的事。

　　伸著懶腰晃晃悠悠地下樓，阿誠順手將炒麵丟進微波爐後便走進浴室漱洗，接著一邊咬著硬邦邦又不怎麼好吃的炒麵，一邊聽著電視播報新聞。

　　　　　＊

　　確實是有些變冷了。

　　當阿誠拉開自家鐵門準備開店時，外頭灰濛濛的天空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下雨，不由得他想起了早上老媽的提醒，看樣子不只是變冷而已，天氣也不太好啊……

　　沒有多做猶豫，阿誠便已經打消了把水果往屋簷外放的念頭，畢竟若是真的下起雨來只有他一個人不僅來不及收拾，碰了水的水果又很容易壞，況且天氣不好生意肯定也不會太好……

　　雖然找了不少藉口為自己的懶惰開脫，不過阿誠還是手腳利索地開了店，接著就像往常一樣，一屁股坐在推出來的小攤販裡聽著收音機，開始發呆。

　　一如阿誠所料，過午之後沒多久，整個池袋就像被一塊黑布籠罩般漸漸暗了下來。

　　厚重的雲層黑壓壓得看起來氣勢磅礡，陣陣刺眼的白光時不時在天邊閃動，遠處已經傳來幾聲震耳的雷響，顯然再過不久就要落雨了。

　　阿誠瞥了眼擺放在冰塊上分裝好的水梨，嘆了口氣便決定還是不要跟老天爺賭運氣為妙，早早起身收攤免得稍後手忙腳亂。

　　幸運的是，收攤過程中湊巧路過的大嬸似乎對即將要過季的葡萄很感興趣，哪怕再沒有幹勁，不想一塊錢都沒賺就收工的阿誠立刻勉強堆起了笑臉，一口一個漂亮阿姨把人家從裡到外都誇了個遍，最後總算是擺脫了業績掛零的命運。

　　抱著有點收入就不怕被老媽嘮叨的想法，阿誠頓時心情愉悅。

　　而當外頭終於開始滴滴答答雨聲大作的時候，早已經收拾好店面的阿誠正五音不全地哼著歌，拉下鐵門快樂地回到房間打開音響。

　　快板的海頓第四十五號交響曲「告別」頃刻間便將小小的閣樓化作一方天地，隔絕了窗外逐漸熱烈的雨聲，也令打睡醒就精神萎靡的阿誠為之一振。

　　「還是來收拾一下好了……」

　　看著略為凌亂的房間，阿誠喃喃自語地道，慢吞吞將隨意丟在地板及床上的雜誌報紙整理好，才又想起老媽要他整理換季衣物的事。

　　這其實是件很簡單的工作，把衣櫃裡的短袖衣物與去年收拾起來的幾口放置冬季衣服的塑膠箱內容物交換而已，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只是當阿誠在厚重的防風外套下赫然看見被摺疊放置整齊的冬季制服時，卻不由得有些微愣。

　　距離高職畢業至今，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冬天，偏偏又像只過了兩天。

　　這套制服就像一條青春的尾巴，記載著年少時的諸多回憶及各種不羈的事蹟，始終捨不得丟掉，卻也只能將它靜靜的封存在箱子裡。

　　他忽然想起安藤崇、想起森正弘及猴子，想起過去與現在，在自己身邊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傢伙。

　　阿誠雖然是個特別容易傷感的人，但他總是盡可能地讓自己抱持著正面、樂觀的想法，因此他始終只向前看，極少為了過往而鬱鬱寡歡。

　　不過此刻，他竟然真的感覺有些寂寞。

　　即便這份感觸並沒有停留太久，也很快地就被他壓下心頭，然而剛才好不容易振奮起來的精神就好像忽然失去了生命力的花朵般，開始有些凋謝枯萎。

　　……怎麼搞的，又不是沒朋友。

　　輕皺了皺眉，阿誠在心裡苦笑了起來。雖然這份回不去的青春令人惆悵，但阿誠卻怎麼也說不出這樣的心情究竟從何而來。

　　最後，冬季制服被阿誠用夏季的短袖上衣掩蓋，蓋上塑膠箱的同時，阿誠又想起了安藤崇。

　　很想、很想。